年9月10日,教师节,正好也是我师爷池老师的米寿(八十八岁)寿诞。以此为由头,李晓老师在电话里跟我聊起了他当年经历的一些吉大往事。
“我之所以留校,主要跟池元吉老师有关。”这是他的开场。
年下半年,李老师读大三,时年56岁的池老师,刚从日本回来,以教授身份亲自给本科生上课。彼时的日本,泡沫经济尚未泛起,失落梦魇远在天边,整个国家朝气蓬勃,正向着超越美国的目标发足狂奔,浑身缀满了资本主义优等生的光环。池老师带回的新鲜信息,和他在讲台上的言谈举止,对刚刚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的大学生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多年后回忆起来,李老师依然印象深刻。“非常儒雅,知识面非常宽广,但是娓娓道来,很有吸引力。不只是视野、格局、方法论,还有做人、做事的道理,都在里边,极其震撼”。池老师的熏陶,也激发了他内心潜藏已久的一个念头——“一定要成为一名像池老师那样的高校教师”。
期末写论文,他并未在池老师列的十几个题目中选择,而是根据当时《世界经济导报》上一篇“美国维尔纳钢铁厂倒闭,劳资双方达成自救协议”的报道,结合自己对《资本论》第三卷的学习,想另起炉灶写一篇。很忐忑地询问池老师,居然得到了高度赞赏,让他很受鼓舞。
论文最后成稿,题目为《内部的萌芽——以美国维尔纳钢铁厂职工持股计划为例》,一笔一划,写了近50页,厚厚一沓。更没想到的是,池老师做了非常细致的修改,从文字到观点,每页都有批注,满篇通红。
几年之后,这篇文章以《当代资本主义是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资本主义》为题发表在《世界经济》上,当时的手稿也被他珍藏在家中,时不时拿出来看看。一个热血青年的学术之途,由此起步。
大四毕业,李晓老师顺利保送研究生,但并未如愿保送至池老师门下。当时有同班同学想和女朋友一起读池老师的硕士,他慨然成人之美,成为穆忠*老师的研究生。
研究生毕业后正式留校任教。两年之后,池老师评上博导,他第一时间考取了池老师的博士生,成为池门的开山弟子。
读博期间,一有什么想法,他就跑到池老师家讨论,滔滔不绝,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甚至很冒失地影响到池老师的午睡。但池老师从不打断,每次都是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点起一支烟,说:“你这个观点,还应该看这几本书。这个观点,从另一个角度看是否更好?还有一些看法,是否需要重新斟酌?”
李老师回忆说,“印象中,池老师从来没有批评过学生。即使年轻人的观点激进,但他总是能做一个完美的平衡。他做的那些点评,事后再看,确实是真知灼见。”
那种为人、为师的长者风范,那种自由讨论的学术氛围,让我这个后生晚辈想来,仍觉如沐春风、心向往之。
我读博时也曾上过池老师的课,后来做课题时还专程去他家里拜访过,谋面次数不多,但印象非常深刻。这确实是一个气质儒雅、态度严谨、思路清晰的老爷子,对学术充满热忱,对教学充满热爱,对学生非常关心。有感而发,我曾写过一篇《池老师》,发表在吉大校报上。
李晓老师受池老师影响更深。他留校任教后,始终奋战在教学第一线上,每年都亲自给大三学生讲《世界经济概论》。我记得当年给他做学术助手,每个学期的第一次课,李老师必然西装革履、精神饱满,甚至比参加一项重大会议还要隆重。
成为博导之后还愿意给本科生上课、而且持续多年的老师,似乎并不多见。现在的高校评价体系,课题、成果是硬指标,教学所占的权重越来越低。但李老师一直乐此不疲、风雨无阻。或许,因为他始终记得大三那年池老师在讲台上的身影。
“能够把自己的所学、所思、所得,包括一些前沿的研究成果,结合课程,交代给学生。让学生们感觉到,在吉大读书这几年,还行,还能碰上几个比较喜欢的、对他们思想冲击比较大的老师。
“如果一个老师,你在课堂上的某句话,让学生能认真沉淀、甚至对他一生产生影响的话,这就是最大的成就。这种东西不是知识层面的,更多的是做人、做学问,认识世界、对待世界的立场、态度和方法。”
说这些话时,我能想象得到他眼镜后面亮晶晶的眼神。
在我看来,教师这个职业有两个最吸引人的地方,一是“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二是“桃李满天下”。这两点,池老师做到了,李晓老师也正在做。
所谓山高水远,薪火相传,大抵如此。
二、厚积薄发对每个博士生来说,博士论文都是横亘在面前的一座大山。能否顺利突围,要看能否找到一个合适的题目。
“如果把题选好了,论文就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三十,再把文献综述做好,就能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后面的论证可能只占二三成。”这是李老师总结的经验。
在他初读博士的年,走不走市场经济道路还是当时学界的热门话题。现在看来,这已经没有任何讨论的价值和必要,但在改革遇挫之后、东方风来之前,学界必须对此给出回应。
池老师目光超前,建议李老师研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市场运行机制问题,看看市场经济体制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于是开始阅读文献。做了将近两年时间,读了几百本书,那两年,就像是“在黑暗的隧道中无尽的摸索”。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听不到同伴的声音,只能靠自己,在浩如烟海的卷帙中爬梳、挑拣、整理、提炼。那种茫然、无助、焦虑、孤独,简直“痛苦死了”。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一是因为这个命题太过浩大,二是一手资料奇缺。
与此同时,年,世界银行出版了一本《东亚奇迹》,东亚地区快速崛起的过程吸引了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