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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gerSubirana
写在前面的话:
孤阅的万国学院希望用32个学时帮助零基础学员在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拉丁文四门语言中的某一门语言上具备中级或高级阅读能力,也就是市面上所有的语言材料都可以在借助工具书的情况下正常阅读。这看似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其内在的核心恰恰是语言学习最高效的策略,一种新兴却少有人知的外语学习方法。在此,我们与大家分享一篇孤阅万国学院法语系嘉宾孙凯老师的教学法论文,帮助大家更好地了解个中玄机。
孙凯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法语系副教授、文学博士、孤阅万国学院法语系特邀嘉宾教师。研究方向为法国翻译哲学、法系印度学。学术之余致力于针对非法语专业的法语教学,研发“2+1教学法”,编写《词汇手册——与英语“义同形异”的法语》,使零基础学员用32个学时具备法语中级或高级阅读能力,再用32个学时具备初级或中级听说能力(共64学时)。“2+1教学法”试用3年,效果良好,年10月获校级教学优秀奖(创新类)。
东方学家们给我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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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专业不是教学法。本书(指《词汇手册——与英语“义同词异”的法语》,下称《》)是笔者在法语二外教学中有所感触之后的一个尝试。发此感触的直接原因是近年做了一些法国东方学的介绍与研究工作,继而发现这一领域里具有十种左右语文能力的学者比比皆是。比如伯希和(PaulPelliot)通晓13门语言,戴密微(PaulDemiéville)通晓10门,陈寅恪通晓16门。另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是德国哥廷根大学的克劳泽教授(Prof.Krause),他是季羡林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的成员,据说通晓几十门语言,然而他却是一个天生的盲人。高山仰止,令人钦佩,但有时候也会令人感到自卑而绝望——我们只学一门语言,学了十多年学得头发都白了,还学得不怎么样,他们怎么可能一个人学会十几门语言?我们现在讲“一带一路”,试想如果这些东方学家复生,岂非几乎能以一人之力打通丝路沿线国家的主流语言?
SilkRoad
于是,笔者悲愤而好奇地仔细研究了一些东方学家的语言背景,却发现“通晓”并不一定意味着“精通”。事实上,大多数语言他们只会读不会说。比如我们比较熟悉的季羡林,他通晓的语言共12种[1],能够自如应用的只有英语和德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其他语言进行阅读。以法语为例,笔者曾将季氏著作中对列维(SylvianLévi)、林藜光、拉莫特(étienneLamotte)等法系学者著作的引用与原文对比,发现季氏的法文理解与翻译能力毫不逊色于当行本色的法语教师。然而季氏用法语听和说是完全不行的。另一个例子是我自己有学生在北大法语系本科毕业后赴法学习印度学,目前学习的语言包括英语、法语、德语、梵语、巴利语,并在着手学习吐火罗语和回鹘语。值得注意的是,某些语言她在赴法求学前并无涉猎,到了巴黎竟能从零开始,继而齐头并进,除应具备过人的勤奋和意志外,一定有不同于专业训练、另辟蹊径的学习方法。事实上,在笔者相对熟悉的东方学界,一个普通学者以阅读学术文献为目的拿下一个陌生语种,周期往往只有4-6个月,其特点,可以归纳为八个字:简单粗暴、短时高效。
PaulPelliot
这一事实对于我们的“第二外语”教学颇具启发性。笔者执教以来担任过“辅修”、“第二外语”、“公共法语”等面对外专业学生的语言教学任务,发现普遍存在着将“一外”法语教学和“二外”法语教学混为一谈的现象——大量时间耗费在时态讲解、语法练习、机械性造句甚至听写及简单过去时的填空上,教学进度缓慢,学生阅读能力难以提高,教师的传授与学生的需求脱节。基于此,笔者尝试进行“2+1教学法”,取得了不错的教学效果。
“2+1教学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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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2+1教学法”中的2,指的是“能够识别与英语‘义同形异’的个法语单词”。就任何一门语言来说,只要掌握个单词,便足以支撑中高级文献的阅读。而事实上,一个法语零基础的研究生,英语普遍非常好,基本上可以识别个左右和英语同源的单词(像gouvernement,révolution,art,biologie之类的法语词是无需记忆的),只要再花时间另记个单词,便可迅速阅读。由于音、形一致(就是说,只要掌握了读音规则,绝大部分单词都可正确阅读),法语的词汇记忆比英语相对容易。一个具有平均智商与语言天分的学生大概每天可记忆50-个单词,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可在“词汇”上“拿下”法语。笔者统计了一下,归纳出最常用的个和英语义同形异的法语词汇,这便是《》的诞生缘起[2]。
在个词汇中,有原始词汇个,动词的各种变化形式个。法语区别于英语的最重要的语法特征就是有“动词变位”,即主语是“我、你、他、我们、你们、他们”这六种情况时,动词要作相应变化。变位与时态[3]紧密相连,理论上说,每种时态都对应六种变化。应该指出,“法语专业”教学普遍要教授学生20种以上的时态,这是应有之义,无可厚非。但一个非文学性的学术文献,现在时、复合式过去时和未完成过去时相加所占比例几乎可以达到95%以上,所以,我们的教授重点宜放在这三种时态上。此外的5%所占比例既小,涉及的知识又复杂异常,我们认为,把大量时间耗费在这里会导致教学效率低下,与其事倍功半,不如一带而过,甚至完全不讲。需要注意的是,这不等于任由学生放弃对文献中剩下5%句子的把握——恰恰相反,只要掌握最基本的三种时态,学生便可以无障碍地阅读并理解其他任何动词形式。以venir一词为例,如果学生能够读懂Ilvient(现在时:他来了),就能大致读懂Ilviendrademain(将来时:他明天来),Jeveuxqu’ilvienne(虚拟式:我希望他来),S’ilfaisaitbeau,ilviendraitchezmoi(条件式:如果天气好,他就来我家)等诸如此类的句子。
季羡林说:“把学生扔到(阅读的)海洋里,让他自己扑腾,慢慢就能学会游泳。”这种外语教学理念虽然在表达上十分朴素,却意味深长[4]。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外系同学而言,我们只需让学生具备对语言的“被动识别能力”即可,至于会不会自己组织句子,能不能听得懂,并非当务之急。
“2+1教学法”中的1,指的是“1个语法特征”,即“代词提前规律”[5]。意思是:法语中动词的宾语(以及个别补语)如果是名词,要放在动词后;如果是代词,则要放在动词前。比如法语讲“我爱中国”的词序就是“我(Je)爱(aime)中国(laChine)”,而“我爱你”的词序却是“我(Je)你(te)爱(aime)”。“代词提前规律”实际上是零基础人士进行法语阅读时的最大障碍和唯一绊脚石,老师不详细讲解,学生很难自学。反之,掌握了代词提前的规律,再具备一定单词量,阅读就水到渠成了。奥地利科学院院士、印度学家恩斯特?·?斯坦因凯勒(ErnstSteinkellner)谈到他的老师弗劳瓦尔纳ErichFrauwallner教授“开始教藏文时大概只花了十分钟来介绍这门语言,然后就带领学生读文本,因为事实并没有什么可讲的,只需要介绍一下藏文小品词的用法。”这段话把“藏文”换成“法语”,“藏文小品词”换成“代词提前规律”,也是完全成立的。
“2+1教学法”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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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笔者开始在北大法律系国际法专业研究生的法语课上尝试进行“2+1教学法”。一个理想的国际专业法人才应通晓“汉、英、法”3种语言。但法律系同学专业课繁重,没有很多时间学习外语,而他们的诉求又非常简单,就是迅速具备文献阅读的能力。所以,我对他们进行了“2+1模式”的训练,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年4月,笔者用法语系大二下学期的课文对法律系同学进行了一次测试,事先没有准备,现场阅读,即时口译。结果表明,法律系同学和法语系同学在阅读能力上并没有明显差异。值得注意的是,法律系同学仅学了8个月法语,而法语系大二下的同学已经学了20个月法语;而且前者每周只有4课时,后者却有12课时。可以说,这种“简单粗暴”的教学法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特别让笔者欣喜的是,面对《法国行*法与公法》等艰深法语专业文献,学生中的佼佼者可以凭借训练有素的专业知识而在某些语句的理解上不时青出于蓝,超过教授他们的法语老师[6]。
我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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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语言教学人员是文学出身,在二外教学中,我们或出于惯性,或由于懒惰,面对任何学生,提供的都是以文学阅读为目的的语言教学,而忽视了他们真正的诉求。必须承认,对于以专业文献阅读为目的的学术型研究者来说,文学阅读当然不至于是最没用、最不重要的本事,却是最不着急的一个本事。我们真的需要培养那么多能用原文读文学作品的人才吗?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大背景下,各领域的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势在必行,作为外语教师,也许是时候针对非专业的外语教学进行一点“供给侧改革”了。
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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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为年12月26日课上学生正在阅读的文章。自9月5日第一次上课算起,仅学习了48小时。这篇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文章内容已经相当艰深。当然,学生读得很慢,句法比较难的地方尚需笔者的分析和讲解。
[1]此据钱文忠统计。分别是:英语、德语、法语、俄语、希腊语、拉丁语、阿拉伯语、南斯拉夫语、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梵语、巴利语、吐火罗语。
[2]这个词,加上与某些词相应的同根词,再加上读者根据自身专业情况随见随记的不常用“非兄弟词”,差不多就是个。
[3]严格来说,法语动词有时(temps)、式(mode)、态(voix)、体(parfaitouimparfait)的区别。为行文方便,我们牺牲一点科学性,统称为“时态”。
[4]梵语在语法规则,尤其是动词形态变化上的复杂性远胜法语,但季羡林创建的北大梵巴语专业一直恪守不精讲语法、阅读上严格要求的教学传统(这种教学模式实源自欧洲东方学界)。法语系的人学习梵语,通常的感觉是语法进度实在是快得令人发指。不过,和一般语言不同的是,梵语是用来“读”而不是用来“听”、“说”或“写”的。阅读,很大程度上仅仅是一个熟练过程,读多了,语法自然就通了。
[5]“2+1教学法”原名“2+2教学法”,更名前的语法特征还包括“动词变位”。由于个词汇已经包括个动词变位形式,语法特征里就不应再重复计算,故改之。
[6]当然,在学习结束后,会有学生不满足于阅读,希望能用法语“听”和“说”。事实上,由于法语的音、形一致,如果他们已经能够进行高质量阅读,那么经过一两周的突击训练,并在法语环境中稍加磨砺,迅速具备交流能力将是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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