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春日的柳絮最呛人不过。
朝云弓着身子,自那井里提上水来。略一低头,水里便映出她的好颜色来。她顾不上去看,亦抽不出手来擦一擦面上的薄汗。心里却是想着别的,这宫内的柳絮比昔日家里的还厉害,小姐身体不好,怕是又要犯了喘疾。
她是谢三小姐的贴身婢女。新帝即位,谢家因着当初站错了队受了清算。削了爵,男的流放三千里,女的,都尽数充了宫作了奴婢。
昔日的钟鸣鼎食之家,到底是树倒猢狲散。
朝云撒一点皂角粉,开始搓洗衣物来。她攒了一点银子,明个准备去交给小太监拂吉,请他出宫时帮带一些凤眼酥来,小姐喜欢吃那个。
白天还好好端端地,到了晚上便刮起了大风。风吹了窗棂不住响动,屋里暗暗的,朝云摸索起来关窗,正带着窗户往回收时,一声女子的惨叫忽然划破天际,在六宫里回响着着,叫人汗毛直立。
朝云一怔,整个人都呆了,再回神时来便不管不顾地向着枕霞殿跑去。那声音她听了这么些年,怎会听不出。
屋内点亮了油灯,几个宫人望着半开的门,睡眼惺忪,“怎么了这是,什么动静啊,怕人的很——”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瞧了瞧朝云掀开的被窝,“嘘,睡吧,明日还要干活呢。”在这宫里,什么都没看着、不张嘴才能平平安安。
她一路跑到枕霞殿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衣服贴在身上,被夜风一吹便觉出了凉意。朝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丝毫不敢大意。
枕霞殿里住的是王德妃,她同小姐交恶以久。入宫之后,她和小姐本来分去一处,王德妃偏来将人讨要走。
王德妃当日的话还在耳边:“谢妩,昔日你眼高于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说罢,唇角便浮上一抹冷笑。
此后再见小姐时,便觉她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
终于殿门洞开,几个小太监扛着个麻袋出来,朝云心里一紧,贴着墙根随在后头。眼瞧着那几个太监拐过弯去,朝云知道,再不远就是宫门。她正要跟上,忽然一声厉喝从长街的那一头传来,“是什么人!”
朝云慌忙跪下,不敢抬头。
那公公已经来前,对着她训斥,“深夜在宫内游走,所为何事?”朝云伏在地上,一时间居然也找不到好的借口。她本就不善于口舌,结结巴巴道:“奴婢有错,请公公责罚。”
她抬起一点头来,眼前还有一人,身着黑色常服,朝云借一点月光看清了他面貌。“皇上饶命!”朝云没见过皇上,但到底识得衣服,知道自己深夜出来犯了忌讳,急忙讨饶。
新帝微沉着脸色,目光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地停了一瞬。
走了。
朝云跪在地上,膝盖传来石板的凉意。她这才倚着墙瘫坐在地,方觉出后怕来。想到自家小姐,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半晌才一抹脸,朝着宫门走去。
2
国朝有位著名的披命大师,铁口直断,曾替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批过。至于说了什么,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二人知了。
那夜过后,朝云大病了一场。她人病的晕晕沉沉时,昔日曾在谢家的时光就浮在眼前。她不过是个小乞丐,得了三小姐的缘法,入了谢府当了个小丫头。
府里有的是家生子,她那时刚从外面进来,半点规矩不懂。府里的妈妈和大点的丫鬟都以她取乐。可不管怎么说,是因为三小姐,自个才能有饭吃,有衣穿。
三小姐是恩人,无论如何,要替她报仇。
病好以后,她忽然被调到了御前去。要是旁人得了这样的旨意,高兴都来不及。朝云心里压着别的念头,心事重重地。瞧在传旨太监眼里,便觉得她不是个轻薄孟浪的,倒还高看她了一眼。
朝云在御前侍候,管着奉茶。
新帝周靖这边批着折子,余光见她视线不住落在自己身上,沉了脸:“大胆——”
扑通一声,朝云便跪在地上,低下头去。周靖坐在案前,居高临下,正将她一段粉颈落在眼里。她平日虽含着胸,可胸前起伏纵使藏在衣下都足以引人注目,更不要提那张美艳诱人的脸。
朝云掐自己一把,大着胆子抬头,“皇上批阅折子实在认真,奴婢就忍不住多看一眼。”她仰着脸,下巴看起来更尖了些,更添媚态。一双丹凤眼怯怯看着自个,周靖一顿,不由觉得一股燥气从体内升腾。
一方砚台猛地碎在朝云身边。她一个激灵,正如受惊的小兽,眼里已带了盈盈水光。
“再乱说话,朕便拔了你的舌头。”
朝云连忙点头,“奴婢知错。”那一声奴婢知错喊得娇娇柔柔。周靖不由看她一眼,“起来吧。”暗想,如此狐媚,怎可留在身边伺候。他在奏折上落下一笔,等过了那一劫后,还是将人打发了。
批命大师称他于二十七岁有一大劫,若要化解,需找一命格有异、福气鼎盛之人放在身边。福气鼎盛不难找,难得是命格有异。
大师将宫里的册子过了一变,最后挑了一张,正是朝云的生辰八字。便是因此,周靖才让人把她提上来伺候。却没想到,这婢女倒生了一副好皮相。
朝云不知道这个缘故,她只以为是自己平日里替管事的妈妈绣了些活计,上头选人,妈妈便荐了自己来。三小姐不明不白的死在枕霞殿,同王德妃脱不了干系。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想要替小姐伸冤,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只有一条路可走。在皇宫里,最厉害的男人是谁?
所以,她要勾引皇上。只要能得了皇上一点点的宠爱,她就将事情统统抖搂出来。朝云不想要长长久久的宠爱,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是想替小姐讨个公道。
纵使谢家倒了,小姐不是高门贵女了,难道就可以无声息的死在那王德妃手里?
朝云发狠想。
周靖觉得,朝云放在御前使唤,到底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就连端上来的茶,都比以往的好喝些似的。
只不过这人太乍眼了些。他平日里时常传召些臣子过来,免不了要奉些茶水来。年老的还好,有几个年轻的,眼风便似有若无的落在了朝云身上。让坐在上首的周靖看了难免有些生气:
他提拔上来的九州朝的新生力量,怎么一个个眼皮忒浅!
身为高高在上的天子,周靖忽然有点情绪。这一点薄怒不好对着臣子发作,于是就统统到了朝云身上去。等晚上再批折子时,开启嫌弃——茶水凉了,茶水烫了,茶叶飘在水上了,茶叶统统沉底了。
最后一回,朝云端茶进上。眼瞧着她纤指头搭在青瓷茶碗边上,周靖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闷,一抬手就把那茶碗掀了。殿内的太监婢女立刻就跪了一地,朝云缩在地上,不明白皇上今个哪来这么大气性,白天还对臣子和颜悦色,怎么现在又沉了脸?
她急急忙忙去捡那碎瓷片。稍不留神,手心便被瓷片锋利边缘拉了一道血口子。她低低吸口气,不敢怠慢,将那瓷片都捡了下去了。
半晌,周靖也觉出了点没意思来。他将目光又移回奏折上,淡淡道:“都起来吧。”好似没看到地上那点殷红血迹。
既然茶奉的不好,管事公公又将人调去磨墨了。今日的事,任凭管事公公也见过不少风浪,也没猜到皇上到底是为何不顺心。但他又特意叮嘱:皇上是个好主子,要用心干。等混成皇上身边的老人,到了年纪,自然会被放出宫去。
好歹磨墨也是昔日做过的。谢妩以才名著称,朝云跟了她这些年,也多少受了些熏陶。为了磨墨方便,她特意卷起衣袖来。
周靖再批折子时,朝云就立在一旁准备着,这墨的浓淡都是有讲究的。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周靖屏退了众人,还留了朝云磨墨伺候。这一打眼,便看见她手腕和小臂露出的一点肌肤来。
他自问不是个好色之人,朝云在这,竟扰的有些心神不宁,口感舌燥起来。偏偏她还敢故意拣些话同自个说。
天地良心,朝云只是由于茶水的前车之鉴,免不了多问几句。
二人离得不远,朝云又微微弯着身子。周靖停下笔来,“御前伺候的宫女不准用脂粉,怎的连规矩都不会?”
朝云赶紧解释,“启禀皇上,奴婢没用脂粉,桂花头油也没用。”周靖淡淡瞥一眼她沉沉云鬓。在御前呆了这些时日,朝云也明白,周靖不是个话本子里说的坏皇帝。没见他随便打杀奴婢,也不见他贪图享乐。成日里除了上朝批折子,就是再召见大臣,再批新的折子。
所以,她的胆子悄悄地大了一些。昨夜里翻看的那几本小书的内容就浮上了心头。朝云不着痕迹的往前蹭了蹭,见周靖不说话,“皇上不信,您闻——”
顺手伸出一截手臂去。那袖子本就挽的高,此刻更向上缩了一大块去。女儿香顺着鼻息嗅进,周靖面色不改,长臂却一伸,将人揽坐了自个怀中。
这、这万万没想到,进展太快了。朝云满脸酡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觉得怀中人身上香气更加浓冽了些,周靖一只手已经揽住了她。
周靖唇角已然弯起,他忽然明白了朝云的福气深重是打哪来的。这样妖媚的外貌,眼下四周无人,美人在怀。罢,便做一回风流帝王,行一回红袖添香之事。
对于一个奴婢来说,能得到当今天子的垂怜,难道不是天大的福气。
朝云身子一轻盈,人就半躺在了案桌之上。
转眼盛夏将至,殿外的蝉愈发叫的起劲。如今的日子什么都好,就是热了些。朝云脸上蒙了块浸湿的帕子,周圈更围了冰块以散热。她是做过奴婢的,知道此时节伺候人的难熬,因而不肯让人替她打扇。
待周靖一进来,便看佳人侧躺,软玉温香,一时又有些别的念想起来。朝云掀开帕子,“皇上您今天怎么有空,前日不是说再不想来了吗?”
那日二人情到浓时私密之语,此刻当着奴婢们的面,朝云乐得装傻。夏日炎热,穿的更轻薄了些。周靖瞧她捂嘴而笑,一念回转间,又想起她在床上撒娇情状。挥手屏退众人,要将人上向床上拖。
朝云哪里肯,二人笑闹间,身上倒是都沾了些冰化的水渍。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正事上去。听罢,朝云张大了嘴,“夏日不是还没过去吗,太后就要回宫了?”
太后是先皇一名并不受宠的妃子,母凭子贵成了太后。周靖为其在京都以外修了别苑,以免宫墙深深,母后觉得憋闷。周靖从前对于女色之事不过平常,后宫众人为得其青眼,不时便有人请旨外出陪伴太后。倒是有了朝云后食髓知味起来,一月到后宫十余次,倒有九次歇在她处。
周靖伸手将她下巴往上一推,指尖似乎残留着她肌肤细腻,斜睨她一眼,“怎么怕成这样。”朝云咬着唇,幽怨望他一眼,“皇上,如今您未立皇后,再加之……”她声音一低,“妾虽然出身低微,可是从您这得了个昭仪的品级,满后宫里打眼瞧,也没几个高出妾的。太后这一回来,我就有些怕,要是惹了太后生气该怎么办?”
周靖抚掌而笑,“你怕什么,你安安分分待在殿里,每日随着众人晨昏定省,太后怎会生气,”他附在朝云鬓边耳语,“身为朕的妃嫔,伺候好朕才是本分。有朕护着,谁来动你——”
说罢,腰带应声而松。
她迷迷瞪瞪地想,自己的运气真好啊。从奴婢成了妃子,吃得饱,住的暖,皇上对自己也多有照拂。她浸润在如今的宠爱里,已经看不起盛宠之下暗藏着的危机。
太后回宫算是这月后宫里的一等大事。饶是尚宫局那里百般筹备,太后还是在当夜的宴会上落了脸色。
一片笙歌燕舞中,太后视线穿过那群旋转如风的胡姬,落在了朝云身上。“那女子便是你新册的昭仪?”
“回母后,正是。”
“未免太轻浮了些。”太后轻轻摇头,瞧着自己儿子的目光便带上了不悦之意。他们高居上首,朝云坐在下面,自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捻起颗葡萄放入口中,一双美目紧紧望着那舞姬,暗自惊叹,竟挪不开眼去。
周靖目光一沉,淡淡眼风扫过母后身边的宫人。那几人浑身一凛,忙低下头去。太后只一摆手,面上还维持着一贯慈爱神情,底下的人看着,也只能感慨一句天家有亲情。“你将德妃降了位分,又禁了足。到底是四妃之意,也是你身边的旧人,倒不如趁着今日将人放了出来,复了位。”
她饮下一口酒来,却见自己儿子沉吟,“既如此,朕稍后让你传旨,解除她的禁足。至于位分,”周靖淡淡地,“依据她的品行,如何担的起这个德字。”
太后从他那碰了个软钉子,一口浊气上了胸口。冷眼瞧着那皇上最近的新宠笑的正开怀,更是不悦。王德妃之所以禁足,不正是因为底下那女人的挑唆?自个匆匆回宫,怕是因此碍着他们的眼了。
从前太后为妃嫔时,并不得宠。在宫里时常受到其他品级高的妃子的言语压制,那时倒能忍得住,是出了名的性情温顺容易拿捏。如今成了太后之后反倒移了性情,愈发的性情乖张起来,抬手便打落了一盏酒杯。
一场宴会匆匆结束。
朝云不明所以,跟着后宫众人一同行礼退下。回到自个殿内,响起那胡姬舞姿,试着旋了两个圈,身姿居然有七八成仿佛。再过一月就是皇上生辰,不如练好这支舞,私下里跳来给他看。
她开心地笑出声来。殿内窗户大开,微微一抬头,便看见明月圆圆,正悬在天边。月光照的殿外台阶上亮堂堂地。不知怎的,又想起三小姐。她是撞柱自杀的。从乱葬岗里凭借衣物残片和骨骼情况辨认出了骸骨,又验明了死因。而有几处伤痕,在骨骼上都有呈现,足以证明死前曾经受过非人的虐待。
谢妩死的那夜,内侍去传了旨,周靖准备要摆驾王德妃处。可行至路上,被一些事绊了脚,索性就去了离得更近些的栖梧宫。王德妃因此气闷,自打谢家倒了、谢妩入宫为婢后,她每每不快,都要拿谢妩当筏子出气。那夜将谢妩召来之后,下手狠了些。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内侍,一头撞在了柱上,当场气绝。
皇上因此对王德妃做出了惩处,小姐到底是自杀,以命填命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能早日想到办法帮助小姐脱离苦海,小姐又怎么会绝望之下撞柱自尽。
她如今的幸福里,隐着小姐的悲惨。思及此,朝云垂下眼睫,那一股巨大的怅然包围了她。
3
朝云近来总是发噩梦,有时周靖伴在身边,都会因为噩梦而惊悸起来。这一夜又惊醒了,再躺下时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盯着帐上绣的花纹,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太后鄙薄的眼神。
她已经被太后罚了几次,一开始是抄佛经,后来就是罚跪。
上一次,她顶着烈日几乎要晒晕过去,太后方由王德妃陪着出来:“起罢,日后若在霸着皇上行狐媚之事,本宫绝不放过。”
自己又不是狐狸精,哪里就行狐媚之事了。她不想告诉皇上,但朝云也从太后的眼神和冷待里明明白白的看出:无论自己如何做,都是顺不了太后的心意的。
她睁眼到了天明才堪堪睡过去,醒来时已是下午。有御前的内侍来传话,南方发了旱灾,有难民涌入京都,皇上要出宫数日,分派赈灾事宜,亲自安抚灾民。朝云手一抖,茶水洒了自己一身。“皇上已经走了?
侍女上来替她擦拭,劝慰到:“您不必担心,皇上很快就回来。皇上对娘娘可真好,早上还来了,看见娘娘在睡觉,不准我们惊扰您,只在床边坐了会就走了。”
朝云怔怔地点一点头。外面天上已经累了层层黑云,要变天了。朝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似的,不多时,只见闪电一道划破天空黑暗,随即云中传来雷声。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殿外树木的枝叶上,侍女惊叫一声,忙去关窗。
她坐在那想,天气这般差,周靖此去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外面狂风大作,又下着暴雨。一股凉意顿时直扑面门而来。王德妃站在人群之前,身边的婢女婆子打着硕大灯笼,将本有些暗的殿内照的白昼一般。
她居高临下的瞧着朝云,涂了大红口脂的薄唇扯出笑意来,“奉太后娘娘旨意,昭仪狐媚惑主,就地处死——”一声惊雷和着她的话在云层炸开。她们堵住殿门,朝云身边的侍女也被辖制住。
朝云瞧着她,“凭什么?”
王德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淬了毒一般,“不许你这样看着本宫,我恨透了你那双眼睛。你就是用这幅狐媚样笼住皇上,将本宫褫夺位分。”
朝云摇了摇头,“你错了,皇上并不是因为我而削夺你的位分。三小姐同你并无冤仇,你却由着自己性子作践她,逼得她撞柱自杀。你之所以失宠,恰恰就是因为你的恶毒。连我这种奴婢都懂的道理,你看不清吗?”
耳光声清脆,朝云左脸颊上已被指甲刮出几道血痕来。“太后让你来赐死,没说让你来打我。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嫔,你已不是德妃,我们位分相仿,你没有惩处我的权力。你这样做,未免有狗仗人势之嫌——”
德妃忽然冷笑起来,“好利一张嘴,不愧是谢妩身边伺候过的。去了阴曹地府,你再用这利嘴同谢妩诉冤吧!”她扶一扶额上金钗,欣欣然坐下,“来人!行刑!”
有几名内侍捧着托盘从人群中里出来,朝云已经被几名侍女摁住,德妃斜睨刑具一眼,“绞死吧——”
朝云心里并不害怕,或许自打太后回宫以后,她已经暗暗觉得,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尽管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王德妃有害人之心,却无伤人之愧。小姐何其无辜?一名内侍垂着头,绕到她身后,将弓箭套上了她的脖子,“你蛇蝎心肠,就算有太后作保,一辈子也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德妃猛地一拍桌子,“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她被弓弦抵住脖子,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来。同周靖的点滴浮在眼前,好像再见他一眼……朝云有些喘不上气来,本能的去抓那弓箭。德妃瞧着过瘾,“不要一气将人勒死,便宜了她。”
那内侍应一声,说,“昭仪娘娘,您放心,您会走到得很体面的。”她睁大眼睛,瞧着内侍那张熟悉的脸,却一句话也无法吐出。只觉的无法呼吸,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知道了。
德妃瞧着再不动弹的朝云,“可是死了?”
拂吉收了工具,“启禀娘娘,人死了。”德妃有说不出的快意,“既如此,你们就将人带下去吧,扔到上湖殿前的水里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都是明白的。至于你们嘛,”她冷冷瞧着伺候朝云身边的人,“拉下去吧,统统杖毙。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跟了个短命的主子。”
拂吉同几人拖着尸体出去。外面瓢泼大雨顿时淋了一身一脸。有人低咒一声,扶吉道:“你们先回吧,我快走几步,将人沉进去。雨这么大,人多反而碍事。”
他们也乐得偷懒,谁也不愿意在大雨里去将尸体拖过去,总是嫌晦气的。“也罢,那你就走一趟,不要出什么纰漏。我们先回,烫些酒等你来吃。”
扶吉应了,将麻袋抗在肩上。他额上不住滴水,雨水混着身上冷汗,形容颇为狼狈。行到湖边将麻袋解开,朝云露出一个头来。他死命的掐了一下她的人中,雨水淋在朝云脸上,她终于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