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故乡最美好的季节,村院中的榆树,先长出嫩绿茸茸的小叶子,接着在你不经意间长出榆钱。*色的榆钱,长得满树满枝,村庄里满满当当,一片嫩*,到处弥漫着榆钱叶的香甜气味;接着柳絮飘飞,飞棉扯絮,桐华烂漫,灿若云霞。矫捷的燕子也从南方飞来,衔泥筑巢。田野里迎春花*澄澄分外耀眼,春草泛绿,麦苗起身,远处的春山朗润,春意萌动。天空一下子高远起来。蛰伏一冬的人们,开始下地。昆虫、动物也都蠢蠢欲动,春天的气息便愈加浓厚了。在我的故乡,最让人有兴趣的却是那颗神树。神树实际上就是一颗皂角树。周围的一些小树与村东头的大皂角树比起来,那可是没法儿比的。这皂角树生长于村子东头尖角地的*土台子上,树根虬须盘旋,爬满这一方*土,气势恢宏,犹如一把巨伞。树干高可数丈许,树冠方圆数十丈,横空出世,遮天盖地,荫蔽着这个村子,护佑着这一方生灵。说是神树,肯定是有些来头的,“神”在这树大概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虽然中间树身有点儿腐朽,但却没有一丝儿衰老迹象,树干粗大,枝叶茂盛。村子里那些胡子麻渣的老人,没有一个能够说得清楚它的树龄。她还神在没有人敢砍伐它。村中有个小伙不信邪。磨快斧头想砍它。斧子轮圆却没能砍到树上。倒把自己的脚砍得伤势很重;那时候村里缺柴烧,就有人动了砍树枝的念头,结果柴没弄到,从树上栽下,摔到离树几丈远的枯井里,一命呜呼!古树便越来越被披上神秘色彩。关于古树的传说,都是一代代口口相传,无案可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古树也就越来越神奇了。炎热的夏天,古树枝繁叶茂,树荫浓厚,喜鹊在树上筑巢,唧唧喳喳,既热闹又带着喜悦;人们在树荫里乘凉,熨帖惬意。夏收时,碾场的人们,利用劳作之余,在树下纳凉,酣畅淋漓,暑热尽消。正午傍晚的时节,树下永远有开不完的“老碗会”,“古经会”,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这里便是一个新闻发布会,信息交流会,亲情友情联谊会。由于是村里唯一的娱乐场所,这里的人气特别的旺,所以,是大人孩子们心向往之的一个所在。深秋的季节,树叶落尽。古树露出了它的原型,不再那么丰腴,不再那么茂密,但它的枝桠交错辉映,繁硕的扁长的皂角果实累累,挂满枝头,也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冬天是个枯燥的季节,老树孤独而阴郁,只有落雪的时节才显示出傲然挺立的苍劲景象。由于这古树树龄久远,村里的老人没人能说得清,所以,便有几分神秘色彩。周围村庄的人们也说,这树早就成了精,不然何以有这么长久而旺盛的生命力。在那个“缺衣少食无东西”的困难年代,怎么也不会度过劫难,早成为了谁家灶间的柴火了。
前些年,逢年过节,俺村里有在古树下烧香磕头的,有求儿得女的,许愿还愿的,有的得了孙子、孙女又被夜哭郎骚扰,写了帖子告示的。久而久之,这树在我们村里,已然成为神仙。特殊时期那几年,村里的年轻组织们破旧立新,移风易俗。年轻气盛的小将们天不怕地不怕。认为古树是盘踞于我们村子人们心头的封建残渣余孽。必欲彻底铲除而后快。他们不听大人的劝告和阻拦。一天深夜,一群小伙趁夜深人静,将这百年古树深挖数尺,树枝已经砍伐殆尽,周围的毛根也基本砍完,只剩下几根粗壮的主根。最后关头,是一个贫农出身的德高望重的老者,以老命相搏,才勉强避免了老树被砍的厄运。但老树还是伤了元气,所有枝条几乎全被砍尽,那些流了一地的浓汁,大概是老树的血泪了。生长老树的那块土壤,被夷为平地。村子里一下子好像空阔了许多,村道也不再在这里绕弯儿,取直取平。但谁料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俗语很灵验,灾难竟然接踵降临。村子东头离古树附近的人家,尤其是那些砍树踊跃的青年们,厄运频频。有在平展展的平地上跌跤摔断腿的,有身上牛皮廯闹得彻夜不宁的。生产队有一头庄牛,生的膘肥体壮,腰圆腿长,常常令队里的小朋友们引为骄傲。东头先民他爸云川叔,也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使唤这牛也有一些时日了。这天拉着“壮牛“去“凹里”耕地,到地里没有一个来回,壮牛竟然莫名地发威,拖着犁耙狂奔如野牛,他扯着缰绳,拼命拽拉,也没能将它拉回,还回头将他顶起来三四尺高,甩下来,几乎摔得半死。医院医治半年,也没能治好,落下终身残疾,最终因此丧命。原来先民是砍树中最踊跃的,报应到他大头上了。有几个年轻人无因由地得了怪病。这样的怪事,在当时的科技条件下,还暂时难以有合理的科学解释。村人说,这些毛头小伙坏了风水,动了地脉,实际上当时也没有麻风病疫苗。于是自然就联想到了这颗神树惩罚不敬的人们。
你说奇怪不奇怪呢?孩子染上小儿麻痹症人家,有的多方求医问药,有的多方祷告奔走,求神问卜,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跑断了胳膊走断了腿,孩子们一个个毫无起色。学起走路,只显得路面坑坑洼洼,似像跛鸭;眼前道路无经纬,如同螃蟹。走平路就像上雪山,在街巷就像过草地一样艰难。
大炼钢铁时,村里人毁坏了锅盆和铁器,在大树旁垒起了高高的的土炉但炼的铁因为杂质太多,无法利用。公社化以后,搞集体大食堂,不准开小灶。数九寒冬里,消瘦饥饿的老人排队买饭,涕泪交流,老树也跟着老人们流泪。后来要求农民自产的东西都要拿到集市上去卖。邻村的志愿*老兵拿着自家母鸡产的鸡蛋,经过树下去县城,想多卖几个钱,被此地巡逻站岗的民兵小分队发现,生性耿直的老兵挣脱抢夺,整整一布袋鸡蛋摔碎在大树上。蛋清蛋*流了一地,老树也惹得眼泪汪汪。上世纪八十年代,队散了,牛分了,会少了,不用打铃上工了。风调雨顺,庄户人的麦子囤溜尖了。
六几年发生自然灾害,庄稼颗粒无收,饿得没啥吃,连榆树皮都吃光了。有些老人没办法就吃包谷芯,吃下去屙不下浑身浮肿,连袜子窝窝穿不上。近些年来,国家*策这么好,种地不纳粮,地还给补贴,养殖业种植业都有专门的扶植*策,扶贫的工作组需要啥就帮啥,哪里有这么美的事?现在生活就是好,真的像在天堂一样,不愁吃不愁穿,老人一月还给几十块钱的养老金,够零花了,他们说:现在的年轻人哪,人心不足蛇吞象,没办法,我反正是知足了,共产*比我的儿女要好多了。
将近半个世纪,神树以它顽强而不可抗拒的伟力,似乎返老还童,又焕发出勃勃生机。一年一年的成长起来。现在已经非常壮观了。由于它始终弥漫着一层神秘的色彩。村人们也就更是对他敬礼膜拜。也不知由谁张罗,一年一度,在树下唱戏。为神树披红挂彩。村人的红白喜事,也都不约而同的放到神树下来进行。每当这样的时刻,古树的每个枝桠上,飘满了红色的条布,在朗日的晴空下,迎风招展,猎猎犹如一面面旗帜。那一条条彩色的飘带,寄寓着人们对生活的美好希望。为他们在人生的旅途中,解忧排难,化解烦恼。大树荫庇着众生,似乎是人世间没遮拦的芸芸众生的精神寄托和依靠。晴天,可以避免日头暴晒;雨天,也免得雨淋。树下便永远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这没有舞台,没有围墙的阴凉地,自然是村民们茶余饭后休闲时的最佳选择。那个场面,他的盛大、热烈、和男女老少的由衷的虔诚,非亲历不可想象。
神树寄予了我们村人多少相思乡愁,昔日,到南山岭深处砍柴的人们,离家日久,思念亲人。远远地瞭望到村头的神树,心里边踏实下来,那些终日为生计奔忙的乡亲们,回家路上,远远看到神树那高大的树冠,内心深处便油然而生出一丝暖暖的慰籍和从容。改革开放以来,发展变化日新月异。村道宽了,水泥化了,但村里人却越来越少了。尽是老弱病残。连留守妇女也纷纷进城,陪儿女孙子去城里读书。村民们好不容易集资修建的两层楼的小学校,也因为学生太少而关了门。村巷里许多被时光遗弃的老房子,墙倒了,门栏了,有些东倒西歪,房顶上的木椽也掉了“挂面,”窗户上织满了密密的蛛网,但院子里,房前屋后的翠竹依然青青,给这个小小的村落带来一些生机。昔日的神树,冷清了,它有些孤寂,有些落寞,失落感与日俱增。那些对神树顶礼膜拜的忠实信徒,老婆婆们、老爷爷们,纷纷陆续被抬上了北梁,入土为安,化为一缕青烟。神树见证了我们村的变迁。上世纪泥泞的村道,春天,夏天扫村路浮尘,秋天扫落叶,冬天扫积雪的是四类分子,起早贪黑,没有报酬,是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现在,扫村道的是贫困户,早上日上三杆,才慢腾腾地揉着眼角屎。帮扶对象有工资。水泥路也容易扫了。
神树似乎没有了神气。树下倒是停满了一排排汽车;树旁也排列着一排排整齐的楼房。楼房也空荡荡的,人都进城了,就连小娃娃都都城里上起幼儿园。神树便自然成了一种乡愁的寄托!
郭大放,网名大爱晶心,临渭区人。现任渭南市财*学会秘书长。文学爱好者,书法爱好者。有诗歌、散文在省市报刊杂志或网络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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